谈谈情捉捉妖的国产志怪剧,能讲好“新聊斋”吗? -

来源:爱看影院iktv8人气:561更新:2025-09-03 05:36:52

近两年来,志怪文化在国产动画与网络文学领域持续升温。动画领域涌现出《中国奇谭》《百妖谱》等备受关注的代表作;影视剧方面,《七根心简》已圆满落幕,《无忧渡》则位列全网长剧有效播放榜第八位(据云合数据);此外,由沙维琪执导的新版《聊斋》正在筹备中,而基于《聊斋志异》改编的动画电影《聊斋·兰若寺》也于12日在全国正式上映。

“志怪”原指记录奇异事件的文体,其概念最早见于《庄子·逍遥游》中“《齐谐》者,志怪者也”的记载。在中式志怪题材的影视改编兴盛过程中,国产剧集继承了古典文学中的志怪传统,同时依据当代社会的情感结构进行创新演绎。尽管志怪文化历经千年演变,其“以怪喻人”的核心内核始终未曾改变。上世纪八十年代作为中国内地电视剧发展的奠基阶段,创作者普遍从古典小说中汲取灵感,志异题材成为早期国产剧的重要源头。1986年,以《聊斋志异》故事改编的电视剧《庚娘》播出,其中女鬼苏醒的场景成为许多观众的集体记忆。1987年,首部以《聊斋志异》为蓝本的大型古装剧集《聊斋》开拍,该系列对原著的还原程度极高。在制作层面,87版《聊斋》严格遵循小说叙事框架与人物设定,通过戏曲化的造型与表演营造出浓厚的古典意境,延续了原著阴森诡谲的气质。相较之下,中国香港地区在同个时期则更专注于《小倩》故事的反复改编,从李翰祥到徐克等导演的创作逐渐偏离原作叙事,转而在《倩女幽魂》的改编中注入香港本土的文化特征。

《倩女幽魂》海报(图源:豆瓣)戴锦华曾提出观点,在20世纪80至90年代的香港古装电影中,性别表达呈现出独特的文化符号特征。以《倩女幽魂》中的树精"姥姥"为例,这一角色兼具雌雄莫辨的特质,其既象征权威又带有妖魅气息的双重身份,同时折射出父权与母权的复杂关系。作为千年古树的化身,其根系盘结的形态隐喻着某种原始秩序,而通过吞噬与吸吮等行为,则暗含对传统性别规范的挑战。值得注意的是,这一时期的香港志怪题材影视作品普遍偏好将超自然元素与现实社会进行互文,如新艺城影业于1984-1991年间推出的《开心鬼系列》喜剧,以及林正英主演的1995年《僵尸道长》。相较于早期以鬼魂、僵尸、民间传说为核心元素的创作模式,新世纪以来的国产志怪剧更倾向于构建人与妖怪的互动关系。例如《无忧渡》围绕见鬼者与捉妖师的双重身份,《子夜归》则通过主角昼夜形态的转换,展现了身份认同的多重性。

为何当代志怪剧更倾向于塑造妖异形象?印度作家阿米塔夫·高希在《The Great Derangement》中指出,非人类力量引发的恐惧与其他超自然现象有所区别。虽然文学作品中的鬼魂本质上属于非人类范畴,但他们往往被视为生者情感投射的载体。鬼魂的恐怖源于与死亡的亲密关联,而妖怪则因其本质非人、存在形态的不确定性,更易引发深层的未知恐惧。这种恐惧不仅来自妖怪本身,更源于其跨越人与非人界限的特殊属性——既能化为人形接近人类,又能保持神性特征制造疏离感。相较于鬼魂对人类形态的局限性复刻,妖怪形象具有更大的创作自由度,可融合动植物特性构建独特外形,亦能突破道德预设赋予多元性格。在当代影视改编中,《山海经》作为神话体系的源头,其记载的九尾狐、相柳等神兽形象成为重要创作原型。国产剧在改编这些传统志怪题材时,既追求对古典意象的还原,也注重构建符合现代审美的新设定,如《无忧渡》对人类面鸮的特殊能力与音鳗的共生关系进行创新演绎,使"喜食人喉""一嗓发百音"等细节服务于当代叙事,实现传统志怪元素与现代情感表达的有机融合。

从先秦典籍《山海经》到唐代段成式的《酉阳杂俎》,再到清代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与袁枚的《子不语》,这些志怪文学作品为后世志怪剧提供了深厚的文化根基。与《无忧渡》采用妖怪设定并原创故事线不同,《七根心简》在创作中保留传统志怪故事作为叙事框架。剧中"识字狗"改编自袁枚《续子不语》中的《唱歌犬》记载,故事以集市异兽开场,最终揭示出骇人听闻的"人皮换钱"黑幕。

虽然志怪小说为影视创作提供了妖鬼原型与世界观素材,但如何将文字中的奇诡意象转化为视听语言,成为志怪剧制作的关键挑战。《山野异事》主创曾指出,传统志怪文本常以直白叙事见长,情节简明如三五句话,既不设伏笔也提前揭晓结局。这种叙事特质直接影响了现代志怪剧的架构,使"捉妖小队"接连破获异事的单元剧模式成为主流选择。

相较于连续剧的编年叙事,志怪题材天然具有单元化特征。《无忧渡》将六个异闻故事融入主线,《七根心简》则通过七个独立单元串联起整体脉络。要突破单元剧的格式化困境,创作者需通过补充历史语境、延展矛盾冲突等手法提升叙事深度。《司藤》与《西出玉门》作为改编自尾鱼小说的代表作,分别以民国纺织厂事件与汉武帝时期玉门关为时空支点,构建起跨越世纪的文明碰撞叙事。

新《聊斋》延续了"聊斋"系列的改编传统,但以捉妖师与狐妖为核心角色,通过贯穿始终的主线将独立故事串联。这种模式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单元内容间的割裂感,却未能根本解决单元质量参差的问题。要提升整体品质,编剧需对每个单元进行深度打磨,平衡独立叙事与主线推进的矛盾。近期播出的《无忧渡》《七根心简》虽拥有优质单元故事,但因结局处理失衡引发争议,凸显出志怪剧创作的复杂性。

在视觉呈现层面,诡异氛围的营造效果直接影响观众体验。《记录怪异》的成功经验表明,观众对怪异现象的接受度源于对超自然体验的情感共鸣。相较于志怪小说依赖文字意象,《司藤》等剧集更注重通过特效与实景搭建沉浸式世界观,使观众在视觉震撼中感受惊异与恐惧的情绪波动。

在《七根心简》的剧照中,视觉呈现成为核心要素。针对"醍醐海市"单元剧的特殊设定,《无忧渡》美术团队以《清明上河图》为创作蓝本,精心打造了《广平春日图》。通过"天工"团队的纯视觉特效,文鳐鱼、壮山妖娶亲、兔妖吐萤火等意象得以生动展现,这些实物布置与特效合成共同构建出鲜明的中式志怪美学风格。然而反观《七根心简》,尽管在还原原著细节方面表现尚可,但因特效制作粗糙引发观众争议。特别是在"降服蚌精"情节中,面对海洋特效的实现难题,剧方将原著场景从海洋改为沙漠,但视觉呈现仍被诟病为"虚假感强烈"。剧集在叙事节奏上频繁出现的突兀转场,如从紧张刺激的情节直接切换至类似脉动广告的视觉效果,严重削弱了志怪氛围的沉浸感。值得关注的是,无论是视觉呈现还是单元剧结构,二者都彰显出创作者对奇诡美学的追求。如果说这是志怪剧的恒常内核,那么内容重心的转移则成为时代特征——当代国产志怪剧普遍将爱情元素作为叙事主线,以仙侠、穿越等框架包裹出古偶叙事模式。创作者在改编过程中往往选择强化人情纠葛,将超现实情节作为情节噱头,试图在满足偶像剧庞大受众基础之上,通过恐怖悬疑元素增加戏剧张力。这种现象在国产剧创作中较为普遍,当剥离志怪、仙侠等外衣后,观众发现剧集本质仍围绕男女主角的情感发展展开。山东师范大学新闻与传媒学院教师卞芸璐在《光明日报》发表的观点指出,志怪剧对浪漫爱情的侧重与市场定位密切相关。一方面,传统玄幻剧多被定位为男性向作品,而志怪剧则被界定为女性向类型;另一方面,众多志怪剧本源自女性向网络小说,进一步强化了这一趋势。然而这种侧重反而导致矛盾:志怪题材受众普遍认为爱情戏份过度堆砌,而忽视了涉及异能施展、起死回生等奇幻设定的严谨性;同时,习惯古偶叙事的观众则抱怨情感线索过于薄弱,主角始终在解密与捉妖之间来回切换。

将言情与奇幻元素有机融合始终是影视创作中的难点,《无忧渡》导演林玉芬在采访中坦言:“也曾纠结是否应加快男女主情感进展,但这样可能削弱故事本身的张力。”她最终选择以若隐若现的暧昧氛围替代直白的浪漫叙事,认为“微妙的情感纠葛反而更具感染力”。尽管该作品引发诸多讨论,志怪题材仍为当代电视剧开辟了新的叙事可能——妖怪形象的植入促使观众反思“人与妖能否相恋”的命题。这种设定突破传统阶级差异叙事,将矛盾焦点转向物种差异,使爱情故事升华为探讨人与非人类存在关系的寓言。若承认“妖亦有情”,则物种界限消解为自我与他者的认知差异;若坚持“妖本无情”却因情所困,又形成独特的“攻略高冷之花”类型。编剧卞芸璐指出:“志怪剧并非无法承载爱情主题,但过度追求异类爱情的浪漫化会消解作品的思想深度。”她强调志怪剧应突破对神秘异象的单纯描摹,转而深入挖掘身份认同、人际关系等现实议题。这种创作转向与志怪小说的传统关切一脉相承,正如郭沫若所言《聊斋志异》“写鬼写妖高人一等,刺贪刺虐入骨三分”。作品中木魅山鬼等意象实则是映照人性的隐喻载体,通过精怪显形和灵诡事件揭示“妖怪在人心”的本质——那些心怀叵测的人类,远比凶神恶煞的鬼怪更具毁灭性。以《无忧渡》"脱骨双生"单元为例,女子杏仙因遭受丈夫与邻人欺凌,许愿转为男子以脱离困境。曾被她救助的蛇妖赤练顺应心愿助其除恶,并以蛇蜕完成性别转换。更值得玩味的是,赤练还传授杏仙琴艺,使她得以凭借技艺独立谋生,逐步摆脱父权社会中女性的弱势地位。然而当杏仙企图谋害赤练获取身份优势时,赤练选择牺牲自我完成最后一次报恩。这个情节颠覆了传统善恶二元对立的叙事逻辑,展现人性在极端情境下的复杂演变:从受害者的悲情到施暴者的悖论,揭示恶意的滋生与善恶界限的模糊化。正如《中国奇谭》总导演陈廖宇所言,妖不仅是志怪故事中的山林精怪,更是人类对未知世界的想象与精神镜像。志怪题材的复兴并非简单复刻怪力乱神,其本质与科幻题材相似——都是探讨人类内心世界的特殊性与可能性。无论是妖鬼还是机器人,都作为人性的映照载体,通过或恐怖或温情的叙事展现伦理困境。当"捉妖"与"谈情"的表象褪去,志怪剧始终指向对"人"的本质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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